【楚苏|作者：梦小夜】风城烟雨

这里是搬运工。
授权如下：
Rovino 22:38:06
-w-!我想要搬运文章，就是小夜姑娘那篇楚苏民国文去澄光，就是苏沐橙中心向论坛可以咩！会署名是小夜姑娘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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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光的地址0w0!
梦小夜° 22:38:34
完全没问题啊w~

【全职】【楚苏】风城烟雨

 有时候我真佩服自己的狗速度，昨天动笔今天完成，秀姐我是真的爱你呀T3T。这个故事严格来说算不上百合，算是粮食吧，只是写出了我最想写的楚云秀，一本满足w。顺便这文写完了觉得完全不像是我的画风，可能最近少女心又发作了哦呵呵呵~



 那年是个三月，苏沐橙记得。

 烟花三月下扬州，不过她那次去的不是扬州，是苏州。

 公元一九二一年，中华民国。各地军阀打的似魔似幻风中凌乱，只恨不得撕头发挠脸踹各家祖坟。从来世道都是跟着人乱的，人民一乱，世道就乱，世道一乱，人民就他妈的更乱，简直群魔乱舞，疯狗遍地。

 那年苏沐橙跟着两个哥哥去苏州。叶修和苏沐秋两个人虽然是杭州的地头蛇，但所谓一物降一物，总有个什么东西能制住他们，比如妹妹。

 妹控这东西什么时候都有，不稀奇。

 哥哥是开场子的，但苏沐橙是正经的女大学生……说白了，这个世道下，能养出女大学生的家庭必然不简单。叶修苏沐秋哥俩是从小吃苦摸爬滚打长大的，后来蹚着乱世的浑水抓了几把钱，简直把妹妹伺候成了公主，哪怕要天上的星星也给摘。

 叶修和苏沐秋要去苏州找李华谈点事儿，本来不想带着苏沐橙，都是道上的事儿，见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一个姑娘家的跟着干嘛。但架不住苏沐橙一个劲儿的求，说想去苏州听曲儿，最后三磨两磨的就带着一起了。

 到了苏州的第二天中午，李华开车来接苏沐秋和叶修去谈生意，顺便把苏沐橙送到李华自家的场子里去听曲儿，说等那边完事了再来接她。

 苏沐橙下车的时候，苏沐秋叫她带着莫凡跟着，楼子里乱，怕遇上坏人。苏沐橙看了看莫凡，这小子哑巴似的，以前去看歌剧的时候带着他，看到入戏的地方一扭头就看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简直一秒出戏无残留，于是苏沐橙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得了，执意把莫凡留在了车里。刚下车，又隐约听见李华好像又说了句“大姐”什么什么的，没听清，苏沐橙也不管，径直进了戏楼。

 楼里人不少，但真的来听戏的占不了多数。那些腆着肚子左拥右抱的死猪，往那一坐就知道不是冲着戏来的，摆明了就是来轧戏子的。当下这世道，有钱人岁月静好春暖花开，次点儿的累死累活勉强度日，剩下的穷苦人民生不如死水深火热，好的越好，差的越差，没什么可蹦跶的。有钱人家玩儿明星捧戏子的随处可见，不过就是某穷苦人民过够了生不如死的日子，可劲儿的往有钱人的大腿上爬，运气好的爬上去了，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无非就是皮肉买卖。解了衣裳拿了钱，最是寻常，有的不解衣裳就能拿钱的，是有脑子的，解了衣裳不拿钱拿人脉的，是有手段的，还有那不解衣裳，钱和人脉就都有的，是有脑子也有手段的。卖的是皮相买的是生活，这就是风流场。

 苏沐橙进来之后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一场的门票就得一根黄鱼，八成是有角儿了。开场的时候是两个姓舒的小戏子出来唱了段儿锁麟囊，唱的很一般，但扮相好看的紧。说起来苏沐橙自家也开了戏楼子，他们家唐姑娘那可是红的发紫的角儿，好嗓子好身段，就是脾气不太好，上次唱贵妃醉酒的时候，台下有个喝多了的坏小子扑上台来，惊的唐姑娘粉面带煞一扇子过去抽的那人转了十三个圈吐了二十八口血送医院去了。后来叶修还花了不少钱打点这事儿，据说那挨抽的小子的舅舅的侄女的七姑妈的老公是哪路军阀的副手，虽然不至于惹不起，但还是别多事的好。

 寻思寻思着那俩姓舒的小姑娘哼唧着唱完了，伴着下面稀稀落落的叫好声一脸不情不愿地下了台，看那架势，再唱下去看客就得不乐意了。倒是俩姑娘走了，堂子里叫好和起哄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苏沐橙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站了一圈蹭戏听的，管事儿的正拿扫帚往外撵。我天……苏沐橙暗吃了一惊，这得是多大的角儿啊。苏沐橙也就是当年跟着哥哥去南京给周家的小公子过生日的时候见过这场面，当时周家开堂会，图个尽兴，小寿星周泽楷上戏台去演了一出林冲夜奔，排队等着扒墙头听墙角的站满了一条街，周泽楷唱完了，一条街的人都给叫好，羞的他满脸通红，也不知道街头街尾的那些人挺清楚唱的什么没有，反正是周家小公子又唱戏了，那就得叫好！

 这当口，一个女人抱了琵琶上台，台下的叫好声几乎要把房顶掀了。苏沐橙的座靠前，看得清楚，她穿了身大红色的旗袍，金线绣着龙纹，黑色围肩，烫着时下最流行的李香兰式发型，描着浓妆，勾着香风落座，抱好琵琶，随便试了几个音就开唱了。

 梨花落，杏花开，桃花谢，春已归。

 怪常见的一首评弹，在杭州的时候苏沐橙也听过别人唱，但和台上这位比起来就少了太多味道。苏沐橙说不清楚看着她的那种感觉，这曲儿她唱的不像殷桂英，倒颇像是霍小玉，不着颜色，自有风流。苏沐橙这边正看的出神，台上的女人眼角一抬，看了她一眼，接着眼波一转，目光又转到别处去了，苏沐橙喉头发紧，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然后她迫切地希望台上的人再看她一眼。

 苏沐橙的少女心正荡漾着，突然一只手猛不丁地摸上了她的屁股。她愣了一下，大叫一声站了起来，刚刚她出神的时候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个人，笑的如同抢了屎吃的狗，自觉挺优雅还站起来朝苏沐橙伸出手：“小姐，交个朋友啊？”

 苏沐橙看了看伸过来那只狗爪，拿起桌上的茶水给那人兜头盖脸浇了一身：“再动手动脚，我不客气。”

 “唉哟，小姐脾气还挺大啊？”

 苏沐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剁了他的哪只手。虽然这不是在自家的地盘上，但是苏大小姐被人耍了流氓这可不是个小事，别说就是个戏楼子里的地痞，哪怕他是哪家军阀的亲儿子，这事都得给出个说法来。苏沐秋叶修两个人惯妹妹是出了名的，就这种货色，别说剁手，哪怕一刀宰了或者沉水泥埋了，都看苏沐橙一句话。

 这时台上那位已经唱完了，眼皮子底下来了流氓，她淡定依旧。站起来放下琵琶，完满地给满堂叫好的谢了座儿，然后两步走下台来。

 “干什么呢这是？”

 地痞一惊，点头哈腰地凑上去：“秀……秀姐……”

 “又是你。”

 地痞干笑几声：“我……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

 苏沐橙一看那人要跑：“诶你等等……”

 那地痞连听都没听她的，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苏沐橙哼了一声，气头过了这才发现刚才的大美人就站在自己身边，她一下子脸红了，被流氓摸走的那点少女心又回来了：“啊……你……”

 美人看着她说道：“你没事吧？”

 苏沐橙点点头：“恩……没事……”

 美人上下打量了苏沐橙几眼，从唇边扯出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来：“姑娘家的，以后少自己来这种地方。”说完转身就走。

 苏沐橙追过去：“诶……等一下……”

 “恩？”美人转过头。

 “我……你……你刚才唱的真好……”苏沐橙低着头。

 美人浅浅笑了笑：“谢谢。”

 苏沐橙纠结地捏了一会儿衣服，此时满脑子都是美人和她说话了的喜庆感，两个人站在台边，苏沐橙悄悄地看了美人几眼，她不像是一般的戏子那么细瘦伶仃，却也不胖，体态恰到好处，旗袍的收腰处线条流畅，格外好看。苏沐橙抿了抿嘴“我叫苏沐橙，那个……能去后台和你坐坐吗？”

 美人听了她的名字，眉毛稍稍抬了一下：“苏沐橙？苏沐秋是你哥哥？”

 “诶？你认识我哥哥？”

 美人笑了：“当然认识……行了，跟我来吧。”

 苏沐橙心花怒放地跟着美人来到戏楼后台的房间，美人招呼苏沐橙随便坐。外面的跑堂小厮把她落在台上的琵琶送了过来，她接过琵琶，吩咐道：“去，把上次林老板送来的大红袍拿来，再拿些下茶的，没什么事告诉他们不用来伺候了，我这有客。”

 跑堂小厮点点头跑出去，不一会儿送来了茶和瓜果，接着关门退了出去。

 美人拆了指尖的玳瑁指甲，给苏沐橙倒了杯茶：“我是楚云秀……你哥怎么叫你自己来了，也不派个人跟着，场子多乱他不知道吗？”

 苏沐橙抿了口茶水：“是我要自己来的，来听曲儿，老有人跟着多没劲啊……回头他们忙完了来接我。”

 楚云秀拿过化妆台上一根细长的烟杆，刚装上烟丝，抬起头来问：“闻得惯吗？”

 苏沐橙点点头：“哦……哦，你随意，我不要紧，我哥都抽烟。”

 楚云秀没说话，凑着桌子上的烛台啜着了烟，淡淡地舒了一口。

 苏沐橙耸了耸鼻子：“你抽的是什么烟？味道不呛人，还挺好的。”

 楚云秀笑了笑：“烟丝里加了冰片，味儿没那么冲。”

 苏沐橙看着楚云秀，她抽烟的样子又和刚才在台上不太一样，她一只手托着烟杆，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艳红的嘴唇含着小巧的碧玉烟嘴，唇齿开合间吐出一拢飘渺的轻烟。细看之下楚云秀的眉眼非常细致，右眼眼角有一颗小巧的泪痣，黑色的头发烫了花，又梳了些发油绾了个髻，发梢亦很丰盛，卷着弧度贴在耳后，没那些珠玉琳琅金银发饰，只别了两三个精致的卡子，鬓边簪了一朵鲜红的海棠。苏沐橙觉得楚云秀身上有一种这个时代的女人独有的风韵，雍容懒散，却又细致到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贵气和圆满。

 楚云秀见苏沐橙看着自己不说话，顺着她的目光低了低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说着她随手拿过一个小镜子，这镜子有些意思，用正好粗细的小叶红檀直切出一片来，内里挖空，一枚小小的镜子嵌在里面，还有一把巴掌大的小梳子，没有花纹，只有原木的纹路和光泽，楚云秀照了照镜子，又拿梳子稍稍修整了一下头发，说道“没什么啊……哦，说起来，这个镜子还是当年你哥送我的，不便宜。”

 苏沐橙这才把目光从楚云秀脸上移到她手里那个镜子上。说实在的，要是哪个男人，敢盯着楚云秀看这么久，脑袋早开瓢了，这天估摸着是赶上了楚云秀的心情好，来人又是苏沐秋的妹妹，颇得她的眼缘，被盯着看了这许久，也不见有气，反而笑了笑。

 苏沐橙问：“你认识我哥哥，可是我没听我哥说起过你啊……”

 楚云秀慢慢道：“那肯定的，都是场子里的脏事儿，你哥哪能说这些给你听。”

 从刚才那小流氓见了楚云秀的表现，苏沐橙就看得出来，楚云秀不是个普通戏子，至少是有后台的。乱世中的女人不受待见，戏子更不受待见，女戏子，不受待见中的不受待见，女人想过的好点，就得有往上爬的手段，不管什么出身，哪怕就是个窑子里打茶围的，有手段，就能找到靠山。所以那个时候苏沐橙只以为楚云秀是哪路两道龙头的傍家儿，万没想到，楚云秀自己就是那个龙头，她的靠山就是她自己。

 苏沐橙刚要问些什么，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秀姐，秀姐，你在吗？”

 楚云秀回过头：“谁？进来。”

 之前台上唱锁麟囊的那个姑娘推门进来：“秀姐——”她看到苏沐橙，话一顿“哎呀，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倒标致，是要来咱们楼里唱戏的？”

 楚云秀往桌上的红泥小炉里卡了几下烟灰：“这是杭州苏家的二小姐，你说话注意点。”

 那姑娘捂嘴巧笑一声：“是小姐，失敬了~”

 “行了，找我有什么事？”

 姑娘走过来，轻轻摇着楚云秀的肩膀：“秀姐，晚上我们姐俩去唱堂会，你把你那对珐琅簪借我俩戴一戴行不行？”

 楚云秀烟杆一指：“在那个盒子里，自己拿吧。”

 姑娘道了声谢，欢天喜地的去拿了簪子收好，又过来给苏沐橙行了礼，苏沐橙微微点头还礼，姑娘便柔顺地退出去了。

 楚云秀见姑娘出去了说道：“你别介意，欢场上的姑娘，就是闹一些，比不得你们学校里的规矩。”说着她又笑了笑“看我这记性，你家的场子也不小，怎么会没见过这些。”

 苏沐橙说道：“这样也挺好的，随性。”

 楚云秀吐了口烟：“她们姐妹俩是被人卖到苏州来的，我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还是鸦片馆里的点炮丫头，瞧着可怜，又会唱几嗓子，就捡回来了……对了，唐姑娘还好么？我也好些年没见她了。”

 苏沐橙点点头：“她很好，有空姐姐要是去杭州玩，还能去看看她。”

 “姐姐？”楚云秀颇诧异地看了看苏沐橙“呵，你这妹子嘴倒甜，叶修教的？”

 苏沐橙摇摇头，笑得明丽：“不是啊，我看你觉得喜欢，你又比我大些，就这么叫了……恩，不行吗？”

 楚云秀笑：“行，怎么不行，就是好些年没人这么叫我了，不过现在听你叫，倒是亲热。”

 苏沐橙轻轻磕着白瓷茶杯的盖子，声音清脆：“你长得这么好看，唱的也好，要不是不能在苏州久留，我肯定天天来听你唱。”

 楚云秀一袋烟抽到底，灭了烟杆放在一边，捧起茶来喝了一口：“我也不是天天都唱的，得了空，高兴了就来唱一段……你们住在哪？李华的别馆么？”

 苏沐橙点头：“恩，李先生给安排的。不过就呆五天，他们办完事就走了。”

 楚云秀想了想说道：“明后天我要是有空，带你去逛逛园子。”

 苏沐橙听了高兴起来：“真的啊？我还正愁他们没空陪我去玩儿呢！”

 楚云秀微笑点点头：“恩，真的。”

 这时外面小厮敲了敲门：“秀姐，外面来了两个人，说是来接苏小姐的。”

 楚云秀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看了看苏沐橙“话还没说几句呢，家里就来人了。”

 苏沐橙似乎也还没聊够，不过还是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这几天我都闲，姐姐你要是得了空，一定来找我。”

 楚云秀道：“好。路上小心。”然后起身送苏沐橙出了门。



 苏沐橙走后，楚云秀看了看墙上的西洋挂钟，换了件宝蓝色的高开旗袍，又找了条貂皮围肩，对着镜子看了看，甚满意，然后坐在妆台前细细补了妆，期间小厮过来通报李华过来了，她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接着楚云秀气定神闲地抽了半袋烟，哼着昆腔拉开内室的一束帘拢绕到后面，一把揪起蓬头垢面的观赏芭蕉，从花盆的夹层里拿出手枪，接着从旁边红木卧榻下面摸出个消音器来熟练地装在枪上，一撩旗袍下摆把枪绑在腿根，然后整理了衣裳，遮掩得恰到好处。

 此时恰好李华来敲门，楚云秀从衣架上扯下风衣外套，然后往头上扣了个黑色的小圆礼帽，打开门，李华站在门外。

 “收拾好了？”

 “恩。”

 “那走吧。”

 于是李华在外堂众目睽睽之下，搂着楚美人的腰扬长而去。

 一个小时后，城西刘公馆，李华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红酒，身旁搂了两个小姐，一个给他倒酒，另一个正努力把自个儿的大胸脯往他身上蹭，李华嫌她贴太紧了，往旁边拨了拨，那姑娘还不乐意了，嗲声嗲气地说李华真个是不解风情，李华哭笑不得，暗叹刘皓家的这些姑娘们真不愧是打茶围出身，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这么想着李华的目光越过长桌，落在对面的楚云秀身上，看看咱家大姐，再看看这些小姑娘，同样是女人，真是比死人。

 此时楚云秀正坐在刘皓的大腿上，一只手搭着刘皓的肩膀，另一只手托着烟杆。刘皓的手在楚云秀腰间摸索，乐的如同抽风，还不忘卖弄几句：“美人坐怀啊……”

 楚云秀半瞌着眼睛，低眉瞅着刘皓：“乱不乱？”

 刘皓拿起酒杯递进楚云秀手里：“乱，能不乱吗？”说着与楚云秀一碰杯，自己先干为敬，亮了亮杯底“不过我自己乱归乱，道上的规矩不能乱。”

 楚云秀优雅地抬颈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回桌上，往刘皓脸上吹了口烟：“哦，刘公子这是要摧城拔寨啊。”

 刘皓把脸凑过去，几乎要贴上楚云秀的耳朵：“哪里比得上云秀姐的百万雄师。”

 “哦……”楚云秀不着痕迹地把头偏开，哼笑了几声“可惜啊，苏州地面上的血，我是一定得换的。”

 是时只见楚云秀一手扔下烟杆，从旗袍下面掏出枪，顶上刘皓的脑袋，上膛，开枪，一套动作无比流畅一气呵成，刘皓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脑袋就给轰飞了一半。

 这屋里伺候的下人们一个个吓的吱哇乱叫扔下东西轰轰轰的跑出去逃命了，李华怀里搂着的那两个小姐早就给吓傻了，一动不动，李华好生安慰着姑娘们：“别怕，和你们没关系，你们两个老实一点，别惹大姐不高兴，就没事。”

 之前给刘皓发嗲的那个姑娘吓的满面泪痕，妆都花了，活像个鬼，还缩在刘皓怀里不住地发抖。

 “给脸不要。”楚云秀吹了吹枪口的轻烟，把枪绑回原来的地方，突然一挑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溅上的血“可惜了，上个月喻文洲才送的上好的水貂……”

 李华无情地一把推开怀里的两个姑娘，站起来拿过楚云秀的风衣过去给披上，又孝子贤孙一般给楚云秀点上烟。

 楚云秀拿出个帕子来擦了擦手上的血，扔了帕子：“行了，走吧。明天的报纸叫人给我送一份。”

 这时沙发上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弱弱地喊了声：“爷……”

 这两个姑娘也够可怜，东家就在眼前被开了瓢，此时烂泥似的瘫在血泊里，她俩往后的去路可就没着落了。楚云秀看了看，踩着细高跟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那俩姑娘估计是给吓傻了，楚云秀走到面前了，都不敢动作。楚云秀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两个姑娘：“刘皓死了，往后要是没处去，就去烟雨楼吧。”

 说完楚云秀戴上帽子，从其中一个姑娘怀里摸出个小镜子来自己照了照，把鬓边那朵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碰歪了的海棠簪正，接着扔下镜子走了。

 李华倒是好言好语地对姑娘们说：“她都说了，你们俩就别怕了，烟雨楼也不比你们这儿差，反正都是出场子，是吧。”说话的功夫楚云秀都走出门了，李华赶紧扔下两个姑娘追了出去。

 出了刘公馆的大门，司机正好把车开了过来，李华和楚云秀上车，前脚他们刚走，后脚警察就来了。

 李华说道：“警察署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报社那边也塞了金条。”

 楚云秀瞌着眼睛恩了一声。

 李华看了看楚云秀：“你今天心情不错。”

 楚云秀笑了笑：“这几天空出来，别安排事。”

 “怎么了？有约？”

 楚云秀睁开眼看着窗外：“苏沐秋家那个小妹子挺有意思，今天答应她，这几天陪她去逛逛园子。”

 李华恍然大悟：“哦对，下午苏小姐去烟雨楼听戏来着……我知道了，有事我会叫人告诉你。”

 楚云秀又瞌上眼睛，不说话了。



 第二天早晨，苏沐橙一家子在吃早餐，苏沐秋捧着一杯牛奶看报纸：“刘皓死了。”

 叶修放下粥碗，点了根烟：“大姐下手挺快。”

 苏沐橙突然问道：“楚云秀？”

 叶修和苏沐秋都惊了一把：“你怎么知道的？！”

 苏沐橙被两个哥哥这么一看，滞了一下：“我不知道啊，昨天我去听戏的时候遇上个姐姐，叫楚云秀，认识你们，说哥你还送过她个镜子。”

 苏沐秋想了想：“哦……那个啊，她还留着。”

 苏沐橙喝口牛奶：“她还说，这几天有空就陪我去逛园子呢。”

 “这……”苏沐秋和叶修相互看了看。他们本来是不愿意苏沐橙和道上的人有什么接触的，但没想到苏沐橙来了第二天，就认识了苏州地头的大姐楚云秀，不能算是什么好事，不过也不算坏。苏沐秋和叶修跟楚云秀多少也有点交情，深知楚云秀为人，既然人家愿意赏脸陪妹子出去玩儿，两个做哥哥的万没有拦着的道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面上，人家给脸，就得好生接着。

 就这功夫，老妈子进来说：“爷，楚小姐来了，说是来找小姐。”

 “呀，这就来啦~”说着苏沐橙放下牛奶就跑了出去。

 叶修看着苏沐橙，又撇过头看着苏沐秋：“你看你妹妹，大姐来了，就跟来了情郎一样，饭都不吃了。”

 苏沐秋抬着眉毛：“就和不是你妹妹似的。”

 说话的功夫，苏沐橙挽着楚云秀的胳膊进来，下人伺候着楚云秀脱了风衣，楚云秀一看桌上还摆着没撤走的早餐：“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吃饭呢？”

 苏沐橙摇摇楚云秀的胳膊：“我吃完了，姐姐你等会儿，我去换衣服咱们这就走。”

 楚云秀笑笑：“不急。”

 苏沐橙上楼换衣服去了，楚云秀在沙发上坐下，叶修凑过去给点上烟。

 苏沐秋递上茶：“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

 楚云秀轻吐着细烟：“是啊，得有几年了。”

 苏沐秋又说：“沐橙麻烦你了啊，这妹妹叫我给惯坏了，贪玩。”

 楚云秀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妹妹我看着喜欢，跟我投缘，难得来一趟，我陪她出去玩玩而已。”

 叶修拿过报纸来，叼着烟：“大姐下手可够狠，昨天下午我们才和李华说起刘皓来，晚上就死了。”

  楚云秀扫了一眼报纸：“也得谢谢你们俩，事先给呼啸那边打好了招呼。”

 叶修嗤笑一声：“他本来就是原先嘉世的搅屎棍，嘉世叫人给洗了，不知道怎么的又跑到呼啸那边地盘上了，过街老鼠一个，没人看他顺眼。”说着叶修表情严肃了一下“不过大姐，呼啸那边的野心可大着呢，虽然我们打过招呼，但说不清楚什么时候那帮小王八蛋就翻脸了。”

 楚云秀想了想：“我知道，后面的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了，他们想打这边的主意早就不是一天两天，说到底，不就是看我一个女人在这边撑着，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叶修掐了烟：“知道大姐你有数，我也就是给你提个醒。”

 楚云秀：“谢了。”

 叶修一笑：“跟我还说这个。”

 这时苏沐橙下楼来：“我换好了，姐姐咱们走吧~”

 她穿了身浅蓝色的小旗袍，梳了两个辫子，手里拿着小皮包，在苏沐秋面前转了一圈：“哥，好看吗？”

 苏沐秋眼里妹妹哪怕套个麻袋都好看，自然忙不迭的点头：“好看好看，咱们橙橙最好看。”

 苏沐橙一笑，老妈子给披上外套，戴上个围巾。楚云秀也站起来：“那我们先走了。”

 苏沐秋在后面嘱咐：“别给大姐添麻烦，知道吗，小心点。”

 楚云秀笑了：“你跟着担心什么，我这边有人跟着呢，你妹妹出个什么闪失，你尽管来找我。”

 苏沐橙迫不及待地挽了楚云秀的胳膊：“哎呀，我哥就这样，咱们别理他，走吧走吧~”

 楚云秀边往外走边回头给叶修和苏沐秋招呼：“那我先走了，晚些时候我送她回来。”

 苏沐秋挥挥手：“麻烦了，慢走。”

 目送楚云秀和苏沐橙出了门，叶修坐在沙发上：“她一个女人，真是不容易，一个人打理着苏州城的场子，手下也没多少，心腹就李华一个。”

 苏沐秋没说话，半晌叹了口气：“苏州城也快变天了，但愿她应付得了吧。”



 楚云秀叫司机开车去了沧浪亭，两个人进了园子，苏沐橙饶有兴致地拉着楚云秀四处逛，到了亭子，指着对联念道：“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然后又说了些她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沧浪亭的典故，一路没停。楚云秀则一直面带微笑地听她讲，直到苏沐橙突然反应过来“啊……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你不喜欢听这些？”

 楚云秀笑了笑：“你接着说，我小时候没读过多少书，你说的，我都不知道，听着倒也挺有意思。”

 苏沐橙又高兴起来，两个人挽着胳膊慢慢在院子里逛着，苏沐橙走到哪，想起来了就给楚云秀讲讲，楚云秀悉数听着。之后楚云秀请苏沐橙吃了午饭，下午去了留园。

 这里的山水又别是一般风情，苏沐橙走着走着，随口哼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楚云秀抬眼看了看苏沐橙，苏沐橙大概是觉得应景，又接着唱“良辰美景——”

 楚云秀突然开口合道：“奈何天——”

 苏沐橙一惊，口中唱词没停下，看向楚云秀，楚云秀也正笑着看她，于是便接着往下唱。

 “赏心乐事——谁家院——”

 楚云秀唱着，素手挽了个指花，指尖落在苏沐橙掌心，苏沐橙低眉一笑，颇有些娇俏的味道，楚云秀执起苏沐橙的手，各自抬头迎上对面目光：“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楚云秀一手揽上苏沐橙的腰，一手在苏沐橙下巴上托了一下，苏沐橙眉眼含笑，跟着唱词“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接着两人迈开步，一路戏腔嘹亮，柔中带娇，竟是越唱越入戏了。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沿途游人见这情景纷纷停了步子看，而苏沐橙和楚云秀两人正唱的兴起，又哪管旁人。路人只道这日好运，游园之余竟看了这奇景，两位如花美眷兀自唱得投入，把这偌大的园子都当了戏台，一个美一个娇，滑着步子唱过了大半个庭院。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两个人唱着，路过花丛，楚云秀随手拈了朵杜鹃插在苏沐橙鬓边，苏沐橙一笑，倒颇有几分杜丽娘的味道。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楚云秀空手打扇，苏沐橙挪莲步转了一圈，与楚云秀相视而唱：

 “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楚云秀后退一步，虽无水袖，倒也作模样抬了抬：“这园子委实观之不足。”

 苏沐橙接道：“提他怎么？”

 楚云秀道：“留些余兴，明日再来耍子吧。”

 苏沐橙有模有样地点头，握了楚云秀的手，笑说：“有理。”

 接着又唱道：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这一折唱完了，两个人才回过神，发现周围站了好些人。“谴”字落地，四面便传来了鼓掌叫好声，苏沐橙有点窘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在这么多人跟前唱了这么一出，倒是楚云秀，落落大方地拉了苏沐橙的手，施了个礼权当谢座儿。

 戏听完了，周遭的人看够了美人，差不多也就散了。看人走的差不多了，苏沐橙捧着脸：“哎呀……唱着唱着就唱进去了，没发现这么多人看着……”

 楚云秀笑了笑：“你唱的不错啊。”

 苏沐橙又挽着楚云秀的胳膊：“哪有姐姐唱的好~”楚云秀只顾笑没说话，苏沐橙又说“游园惊梦，倒是应景儿了。”

 楚云秀问：“哦？那你就是丽娘？”

 苏沐橙想了想说道：“恩……我倒觉得，是柳梦梅呢。”

 楚云秀：“怎么说？”

 苏沐橙转了转眼波：“美人如画，像是做梦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梦醒了，还得进京赶考呢。”说着苏沐橙自己低低地笑了起来。

 楚云秀说道：“这可说不好，刚才我唱的是香春。”

 苏沐橙笑道：“那咱们可是好姐妹了，哈哈……”苏沐橙话音刚落，从边处的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咔嚓”一声，苏沐橙脸色一肃“谁？！出来！”

 楚云秀回头看过去，是个高大的外国人，手里捧了一台立体照相机，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

 苏沐橙瞪着那人：“干什么呢你！”

 外国人张了张嘴，破困窘地挠挠头，说了一口不算流利的中文：“不好意思，我无心冒犯……只是……只是看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好看，想给你们照照片……”

 苏沐橙看了看他手里的照相机：“照相啊……”

 外国人忙说：“恩，就……就是照个相，刚才照了几张，能不能给你们两个人拍一张合影？等我把照片洗出来，会给你们送去的！”

 苏沐橙看看楚云秀：“姐姐，照不照？”

 楚云秀没什么意见：“你喜欢，就照吧。”

 苏沐橙拉着楚云秀来到树下：“那就照一张，诶，你可把我和姐姐照的好看点！”

 那外国人喜不自胜地点点头。

 苏沐橙看看楚云秀，又给楚云秀理了理发梢，然后自己贴着楚云秀站好，挽着她的胳膊：“行了，照吧。”

 外国人单膝跪在地上，还数了一二三，“咔嚓”一声，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映上了胶卷。照完了外国人问：“照片洗出来，我送到哪里去？”

 楚云秀想了想说：“就送到烟雨楼吧，记得洗两份。”然后又对苏沐橙说：“等你回去，我寄给你。”

 苏沐橙点点头：“好。”

 这时楚云秀的一个手下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刚叫了声大姐，看苏沐橙还站在一边，面色有些为难。

 苏沐橙见了，自行退了几步，那手下这才凑到楚云秀耳边轻声说话，就见楚云秀的眉毛先抬了抬，然后攒了眉头，半晌她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手下走了，苏沐橙才又凑过来：“怎么了？”

 楚云秀摇摇头：“没什么，那边出了点小事儿，不打紧。”说着看了看天“行了，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去吧，再晚你哥又该担心了。”

 苏沐橙意犹未尽地又四下看了一圈：“那明天，你还有空吗？”

 楚云秀想了一会儿，说道：“倒是有，不过得下午了，我的事办完了，去公馆接你。”

 苏沐橙欣然点头：“恩！”



 苏沐橙回到公馆，叶修和苏沐秋也都回来了，见妹妹一脸喜色，苏沐秋问道：“这么高兴啊？今天都去哪儿了？”

 苏沐橙扔下皮包换了鞋，哼着小曲儿，答了一句：“今天我也当了回柳梦梅~”说完就蹦蹦跳跳上楼了。

 苏沐秋在叼着根烟半天摸不着头脑：“什么柳梦梅啊……”

 第二天下午楚云秀依约带苏沐橙出去玩，买了些东西，傍晚时候又找了家酒楼吃了饭，才送苏沐橙回家。

 苏州之行很快到期，叶修和苏沐秋的事办完了，苏沐橙也玩的无比尽兴。临走的时候楚云秀有事没来，只是李华来送的，苏沐橙叫李华转告楚云秀，让她得空去杭州玩儿。

 回到杭州以后，生活还是照旧，只是偶尔苏沐橙会想起苏州的那个女人，和在留园里的一折戏。恍惚间苏沐橙觉得真的像做了场梦，那经历旖旎的像是虚幻，每每想起来，只觉得如云碧色，流光溢彩。

 但那之后，苏沐橙再没见过楚云秀，听哥哥说，苏州那边出了大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任她怎么问，哥哥都不肯说。场子上的事，她不该问，更不该有所接触，苏州的那个女人，对苏沐橙来说似乎只是个意外，许是真如柳梦梅一般，只是个梦，梦里梦外，两个世界。梦里旖旎缱绻，梦外腥风血雨，而苏沐橙也没闲心画副画埋到树下。

 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既然有缘，总能再见。苏沐橙一直这么想着。

 过了半年多，苏州那边来了一封信，苏沐橙拆开来，里面是几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如花美人，几张唱戏游园时的抓拍，还有一张颇为端庄的合影。

 后来苏沐橙想了想，在自家后院的花丛里挖了个坑，将那张合影埋了进去。

 只是不知她发现没有，那张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娟秀妍丽的小楷。

 ——梦醒唯恐烟雨满风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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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贴个唱段

楚云秀和苏沐橙在留园里唱的那段是《牡丹亭》中杜丽娘在第十出《惊梦》的一段，个人炒鸡喜欢这段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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